張娟芬專欄:亡國感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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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張娟芬參與社會運動多年,關心性別、司法、人權等議題,著有《姊妹戲牆》、《愛的自由式》、《無彩青春》、《走進泥巴國》、《殺戮的艱難》、《十三姨KTV殺人事件》等書。德國漢堡大學犯罪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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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文)————
「亡國感」,目前為止我們對它所知不多。它起於PTT,如果去查Google Trend,會發現「亡國感」首次在搜索引擎裡占有一席之地,是二〇一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到三十一日這一週。三月二十四日發生的大事,是高雄市長韓國瑜進中聯辦。這個人在一片紅色疑慮之中贏得選舉,當選之夜即高調宣布支持九二共識。九二共識是什麼呢?二〇一九年一月二日之後,已無疑義: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講話,將九二共識與一國兩制緊緊縫合,要把臺灣統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之下。韓國瑜上任未及三月,立即出訪香港,這個一國兩制的示範地;並且走進了中聯辦,「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特別行政區聯絡辦公室」,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在香港的一國兩制指揮中心。他事前沒有向陸委會報備,事後拒絕透露與中聯辦的聯繫經過與會商內容。就在這一串新聞事件裡,「亡國感」出現了。
流行語大抵如此:一聽就懂,心領神會,拿來就用;很快的,大家都琅琅上口了。在這個喜歡玩弄同音異字、以訛傳訛的大遊戲年代,「亡國感」又異變為更加俏皮的「芒果乾」。這樣的「亡國感」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定於一尊的標準定義,而反映了一種集體情緒。
#潛規則:我們要看對岸的臉色
二〇一九年初當我決定開設「臺灣前途與中國因素」這門課時,驅動的力量也來自一種當時還無以名之的焦慮。這原不是我的守備範圍,但我感覺到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民主生活,已經面臨毀壞的危機。對政治略有參與的公民應當早已習慣,民主經常是警鈴大作的。可是,中國的攻勢從「九二共識」到「一國兩制」,已經又逼近了一步,半島電視臺臥底採訪所揭露的中國滲透手法與深入程度,更是觸目驚心。我不禁自問,這是不是臺灣民主的最後一個警訊?
第一堂課,我放導演鄭有傑二〇一一年的短片,《潛規則》。一組人準備拍電影,外景選在一個學校操場的司令臺。但是導演看起來又愁又怒,原來司令臺的背景是好大一面國旗。美術說,「我避不掉。」導演說,「到時候片子賣不進去怎麼辦?」最後,最資淺的工作人員拿來鐵撬,大家合力將那塊國旗背板撬下,在國旗歌聲中,工作人員歡喜大喊:「要——倒——了——!」
當那個國家象徵轟然倒下,只見導演兩眼發直,面部肌肉不自主抽搐,好像快要中風。背板後的牆面久未經日照,顯得有點蒼白。那裡畫著一面巨幅秋海棠,上面寫著「三民主義統一中國」。
我問:「『潛規則』到底是什麼?明白地用語言把它說出來。」毫不扭捏的,第一個答案就直指核心:「我們要看對岸臉色。」
對。就這麼簡單。
「潛規則是誰訂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比較糊了,有人說是自願的,有人說是歷史與市場造成的,有人說也可以不要遵守啊。其實這注定是一個模糊的回答,因為根本就沒人知道誰制訂的。
我再問:「潛規則與法律或政策有何不同?」
「法律的話,感覺遵守法律跟制訂法律的人仍然是平等的。可是潛規則感覺是下對上的,要一直去猜測那個規則,想要討好在上位的人。」一個學生說,法律非遵守不可,潛規則卻有選擇的空間。另一個說:法律寫在那裡,可以去鑽它的漏洞,但是潛規則卻逃不開,因為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第三個人自動出面整合了雙方的論點:「法律之所以能鑽漏洞,是因為它很明確地寫在那裡,邊界很清楚,所以知道從哪裡鑽過去。潛規則逃不開,是因為它很模糊,也沒人把它講清楚,所以就算一個人選擇要服從潛規則,也可能逃不開。」我說:「對啊,就像小熊維尼,他本來是個卡通人物,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變敏感了。」
如此討論一輪,潛規則漸漸現形:它不經民主程序、冤無頭債無主,因此無法修正、無法討價還價,卻有著貨真價實的影響力。短片裡說得很明白,不避掉國旗的話,電影就進不了中國市場。電影這麼燒錢的產業,要不顧慮市場,實在挺難的。拍了背景有國旗的戲並不會被抓去關,但是會血本無歸,這使他們決定趨吉避凶,遵守潛規則。
這部短片,距今八年。那時候,「不能出現國旗」還是低調、委婉、檯面下的原則,業界人士知道,但心照不宣。近年的潛規則已經不再低調了,要周子瑜、戴立忍公開道歉,都是刻意張揚的霸凌,目的是殺一儆百,唯恐你不知道!潛規則就是對於中華民國的各種政治象徵全面獵殺,是中國對臺灣的政治審查。
如果你參與某個活動,被警察抓走,然後從高處墜落,或者從海裡浮起,但一律以「無他殺嫌疑」迅速結案;我們知道這是政治。這裡面有國家動用的公權力,有壓迫者、有受害者。潛規則看起來卻不是這樣,它看起像「個人選擇」、「市場機制」、「你自己願意的」;「不爽不要做啊,不爽不要來啊!」潛規則用的是經濟手段,國家公權力僅隱身其後,讓事情看起來不是「壓迫者欺負受害者」,而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就是用經濟手段來掩護其政治本質。
《潛規則》為「中國因素」下了一個很好的注腳。所謂「中國因素」就是:臺灣的許多事情,是被中國「決定」的。其「決定」的方式,不一定是用政治影響,也可能是用經濟。
但是,為什麼?臺灣的事情,不是應該用民主的方式決定嗎?
「亡國感」這個集體情緒,它的核心就是這一句提問。臺灣的事情,為什麼不是用民主的方式決定?為什麼是由一個我們從未授權也無法影響的政權來決定?那民主算什麼?我們算什麼?
#什麼是我們不可或缺的民主食材
我在「臺灣前途與中國因素」的課堂用了一款簡易遊戲「Democracy Cake」,由挪威的人權組織RAFTO(Rafto Foundation for Human Rights)設計研發、中原大學徐偉群教授引進,他很有創意地將這遊戲譯為「民主雞蛋糕」。每一組發一個蛋糕盤,然後提供二十幾種民主的「食材」,例如「言論自由」、「資訊公開透明」、「多元媒體」、「司法機關」、「立法機關」、「自由公平的選舉」、「公民投票」、「反歧視的法律」、「社會福利」、「正當程序」、「宗教與信仰自由」、「隱私權」等等。學生的任務就是用這些東西來建立自己的「民主雞蛋糕」。
一桌子食材,看起來都像好東西,但是蛋糕盤只放得下六片蛋糕。協商與爭辯自不可少,但他們考慮的因素是什麼?一位學生寫道:「在選擇良心食材時不論哪一項都非常難以取捨,突然有個念頭覺得我們過得其實很幸福,這些食材其實圍繞著我們四周,或許臺灣民主仍然有其進步、改善空間,但大抵來說我們過的很自由,自由到這些食材像是理所當然就該存在的,像是天賦的,捨棄哪一塊都怪彆扭的。」
另一位學生說:「這些良心食材,每一個現在看起來都好簡單,在我們的生活中其實就像呼吸一般自然;可是真要選六個來堅守,又尤其一想到我們很有可能將在之後失去這些權利,就更要選得戰戰兢兢。」
真的戰戰兢兢,我看著他們把一片片蛋糕放上盤子,又拿下來。「每一個食材在被丟棄的同時,總是會有人提出在臺灣過往經驗中遇到缺乏此食材的恐怖情況,最後食材又會被順利救回。其實我很慶幸大家對於臺灣歷史的認識較深,讓討論變得更加有意義,但也覺得很困擾,因為這樣每個食材都變得非常重要,就無法選出最重要的六個食材。」綜合討論時,有一組幽幽地說:「我們想要做一個三層的蛋糕!」
這是在桌遊與手遊中長大的世代,在高解析度影像中長大的世代。一款珍珠板貼上彩色紙的陽春遊戲,卻讓他們認真到產生選擇障礙,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這些東西「之後可能會失去」。
可以想見,「立法機關」、「司法機關」、「言論自由」、「自由與公平的選舉」等等,是很受歡迎的食材。但有一組出人意表地選了「社會福利」。據說那是蛋糕盤上的最後一個空位,一位組員唸出「社會福利」卡片背面的定義:「政府應促成全面的支持系統,以確保人民能擁有健康、接受教育、經濟穩定」,真誠地看著大家說:「我覺得這就是民主制度的初衷。我認為有社會福利,才會成為一個有愛的國家。」那想必是莊嚴的一刻,全組的人都感動了。一位組員寫道:「原本還在爭論效益或結構的組員都同時安靜下來,神情從冷靜理性轉為溫柔,最後大家一致通過,將社福列入食材。」另一位組員瀟灑地總結:「社會福利是討論後決定釋出的立場,即便在層級上是較後期的目標。但理想是不必害羞的。」
建立民主雞蛋糕只是第一階段。遊戲卡裡也有幾十個對民主的攻擊,我稱為「黑心食材」,例如「政府監控」、「言論審查」、「選舉詐欺」、「歧視」等等。第二階段的玩法是請同學運用他的民主雞蛋糕裡的六個成分,來抵擋這些「黑心食材」。這個民主遊戲來自北歐,難免有隔靴搔癢之處,因此我根據臺灣處境的特殊性,另外加了三個臺灣版的「黑心食材」:「以商逼政」、「資訊戰」與「非官方談判締約」。太過切身了,同學說看到這三項,「腦袋抽痛了一下」。
面對攻擊,無力與挫折全部都跑出來了。「訊息戰、以商逼政、非官方締約一出現,瞬間就擊潰我們所有的良心食材,除了立法和司法,我們別無他法,而且還遠不及打壓這些早已滲透到民間的黑心食材,玩到最後大家都想放棄民主了。有一組說『用所有的黑心食材都可以對付這些東西』,我覺得好衝擊,確實這些大家這麼用力抵抗的不民主的『惡勢力』不斷逼近,為什麼我們還要堅守民主?常常自己在思考的時候也會這麼質疑。」
「我們拿著良心食材想要拼湊出防禦姿態,但卻發現這該怎麼擋?怎麼擋都有漏洞……我們拿著良心食材去對抗這些邪惡,突然感覺像是天安門事件那最令大家印象深刻的一幕:『肉身抵擋坦克』。」
有一位同學想起了我在課堂上放的紀錄片,李惠仁導演的《蘋果的滋味》。「記得那時看完中嘉併購案的片段後感受到的是一股很重的無力感,即便我們獲得了資訊卻無能為力,在面對這三個中國因素的問題時我也感受到了一樣的無力。我開始回想紀錄片裡的中嘉併購案,當時有一群人發起了抗爭活動,雖然並沒有受到大媒體的關注,但那股力量是由人民的憤怒而起的,而那也正是我們最能夠直接參與的,也就是集會自由。」
「把所有良心食材一併加進來之後,好像還是遠不及抵禦黑心食材的進攻,真的令人非常絕望。可是,其實上這堂課的同學都是盟友吧?自己想不出辦法,那就大家一起想,總會有辦法……雖然亡國感並沒有減少一絲,但是對於自己所捍衛的價值有了更深的認識,我知道我想說話、想當好國好民、想在政府底下擁有人權,所以即使我堅信的民主力量遠小於獨裁,我們還是得團結一致對抗。」
#向內擠壓的委屈中蓄積著向外爆發的能量
這是我對於「亡國感」的體察。在他們臉上,我讀到對民主的珍惜:每一塊「蛋糕」都不想放棄,因為認識到每一塊都重要。我讀到對於民主的深刻思考:我請他們說說各組的雞蛋糕成分有何異同,其中一組解釋,他們沒有選「社會福利」、「隱私權」、「受教權」,因為「我們盼望良善的立法、司法體制,和言論自由能帶給公民的民主素養,自然會發展出這些項目」。在有限的蛋糕盤裡,他們沒有選擇某一些,是因為那些可以從更為基本的元素推導而得;這些食材在他們眼中不是獨立存在的原料而已,他們已經想到了彼此之間的連動關係。他們對民主的認識,不只是知道氯是什麼、鈉是什麼,而且知道氯加上鈉會變成一種讓食物好吃的調味料,如果將氫、氧和鈉加在一起,則可以用來做肥皂或通水管。
我也讀到擔憂、挫折、無力、絕望……與不甘願。還不願意投降或放棄的那種不甘願。這些情緒看似矛盾:擔憂、挫折、無力、絕望都是坐以待斃,不甘願卻是起身反抗。但如同前述兩段引文所示,這相反方向的兩種情緒,可以共存於同一個人的同一段表述。「亡國感」似乎不是一個單一向度的感受,它不僅是字面上看起來的被動、放棄、不作為而已;在向內擠壓的委屈之中,向外爆發的憤怒在蓄積。作用力產生反作用力,「亡國感」的內裡,有一個想要「逆襲」的驅力。
#亡國感真正悼亡的對象為何
值得追問的是,「亡國感」的悼亡對象為何?有人說,醒醒吧,你沒有國家,哪來亡國感?這是所謂臺獨。有人說,容納我們民主生活的,是中華民國臺灣,不管它叫什麼名字,它就是我的國家。這是所謂華獨。「亡國感」是哪一種?
在同學的作業裡,「國」的問題鮮少被提起。兩千年左右出生的這一世代,成長於全球化的年代,國界已不似先前那樣銅牆鐵壁,他們對國族的情感與看法,恐怕很難用黑白分明的「非此即彼」來劃分。有的人幼年在中國長大,因為父母是臺商,中國和臺灣都是他的故鄉。有的人曾經在中國就學,有的人固定往返中國,因為父母之一是中國人。有的人擁有臺灣以外的其他國籍。有的人是新移民之子。有的人認真在評估,畢業後要不要去中國找工作。一位同學表達得很好:「對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來說,『國』是一個太難解的概念。臺灣史獨立成冊了,但我們的國名裡沒有這兩個字。」他們拒絕中國因素,並不是因為對中國有敵意,也不是因為對中國欠缺瞭解,而是因為臺灣有民主,中國沒有,他們從自己的經驗知道,臺灣的生活才是有尊嚴的人的生活。
國族主義最需警戒的,不外乎兩點,其一是身分的排他性,其二是它經常召喚個體為國家犧牲。「亡國感」雖然有這個「國」字,卻很難被界定為一種國族主義的情感動員,因為「亡國感」的話題總是環繞著「民主」這個概念,而非「國族」;有亡國感的人總說著民主機制的毀壞,以及如何可以重建、強化。他們並不想像一個圍牆高聳的國族共同體,要入會得經過嚴格的血統審查——他們自己原不是血統純正的人。民主的原則是盡可能讓大家都享有公民權利(inclusive citizenship),而非排除他人;民主的政府採取三權分立,從人民的立場來避免國家侵犯基本人權。「亡國感」是朝向民主前去的,而國族主義(的最糟形式),在它的反方向。
有解嚴前生活經驗的人,應該都還記得那種「亡國感」:「今日不做自由的鬥士,明日就成海上的難民」、「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退一步即無死所」;那些國慶閱兵、晚會、排字、大會操、軍歌比賽,講究「數大便是美」、「整齊畫一」、「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那些「萬眾一心」、「我愛中華」一遍又一遍的呼喊……是的,那些活動就是國族主義(的最糟形式),要你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要你為自己做為一個小螺絲釘而感動,要你團結,要你愛國,要你支持政府。那種亡國感絕對不容許你談多黨政治、民主制衡、基本人權;甚至你只是要求國會全面改選,他都說這樣會亡國。是的,那種亡國感就是賣弄國族主義的威權統治手法。
今日的「亡國感」是那種手法的反方向。君不見,「亡國感很重」的年輕人總是好想突破同溫層,好想跟長輩溝通,為了自己在乎的議題狂寫臉書,去捷運站之類的熱鬧地方當小蜜蜂,收集連署,製作短片丟上網,用無窮無盡的公民參與去實踐民主。
「亡國感」的「悼亡」對象,不是任何一國,而是民主。「亡國感」只是一個現成的詞語,方便溝通。他總不能說:「啊,我最近『亡民主感』好重!」這樣誰聽得懂?說「亡國感」,雖不精確,卻一聽就懂。遂成流行。
「亡國感」甚至不是一種悼亡。不是一種現在式或者過去式的哀嘆:「我們已經亡國了,好慘啊!」而是未來式,一種警世明言:「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民主會完蛋的!所以我們現在——」。「亡國感」不是句點,而是起手勢,重點總在於,為了不要讓現在還享有的可愛的自由消失,我們現在趕快來做點什麼?
亡國感是真實的集體情緒,源自民主於近年因中國因素持續惡化的事實;這件事情在選舉中成為影響因素之一,本是民意政治的正常狀態。(攝影:蔣銀珊)
這是藝術大學裡的一堂通識課,學生的主修是電影、戲劇、動畫、美術、音樂、傳統音樂、劇場設計、新媒體藝術,他們本來不是對政治特別有興趣的人。但是,對民主的珍惜與體會,在這個歷史時刻變得巨大而急切,因為他們感到,「以後可能會失去」。所謂「這個歷史時刻」,就是中國積極向外輸出專制影響力的這一段時間,就是中國因素滲入臺灣骨髓的時刻。
有人擔心,亡國感是政治操作,或者將在總統大選中成為政治操作的議題。其實民意政治的基本原理極為簡單,就是民眾把自己擔心的事情大聲說出來,而候選人想辦法說服民眾: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你投給我別擔心。亡國感是真實的集體情緒,源自民主於近年因中國因素持續惡化的事實;這件事情在選舉中成為影響因素之一,本是民意政治的正常狀態。所有重要議題,都應該是選舉的影響因素啊。誰積極反對九二共識、反對一國兩制、反對和平協議,誰就會獲得「亡國感」一族的青睞。背離民心者在選舉中落敗,本是選舉制度的設計初心。
「#有錢就有自由」,只有在民主國家才會是天理
課堂上也有另一種意見,是不打算捍衛民主的。有一位同學寫道:「我認為臺灣的兩黨惡鬥,不太會像是民主的在進步,而是在濫用,那要民主有什麼用?我個人會覺得專制體制會更讓我們的經濟往上升起,讓我們的國家成為世界強國,那我在想的是保持著民主有什麼用呢?我個人會覺得有了麵包才能夠談這些之後的生活限制,那你有錢了不喜歡極權專制,那移民就好了啊!何必因為為了保持民主,而讓我們全國人民都快餓死,那維持民主功效在哪?」
他的意思是先拚經濟,有錢了就有自由,因為有錢就可以移民,可以任意選擇要當哪一國人。這推論裡有幾個關乎事實的環節,值得拆解檢視。其一是他認為只有專制才能拚經濟,民主不能;其二是他認為臺灣的經濟現況是大家都快要餓死;其三是他認為專制並不危及人民移民的自由。這也就是常見的「民主不能當飯吃」的說法。他很禮貌地寫說希望聽聽老師的看法,所以我在課堂上仔細提出事實的說明,不過,那堂課他並沒有出席,此後也沒有再見到他。
這位同學理所當然地覺得「有錢了就有自由」,好像那是天理。那恰好是因為他在民主的制度裡長大,習慣了這種民主框架裡的資本邏輯。在專制國家,那才不是天理。專制國家的人都知道,自由是國家的恩賜特許,而不是權利。他可能不知道,他恰好選擇了一個他最不能接受的制度。小魚也覺得用鰓呼吸是天理,你既是一條小魚,為什麼要跳上岸來呢?
#世界原不存在一個寫定的未來
以上是我從「臺灣前途與中國因素」的課堂上,捕捉到的「亡國感」的面貌:在中國因素影響下,因為感受到可能會失去民主自由,而產生的一種既無力又亟欲奮力一搏的集體情緒;「亡國感」本身就蘊含了「逆襲」的能量。
這門課到六月時接近尾聲,那卻是香港抗議「逃犯條例」的開端。我清楚記得當時,各界一致認為「逃犯條例」一定會過,包括上街抗爭的人。大家平心靜氣地「知道」香港立法會的生態就是那樣,平心靜氣地「知道」不可能贏;香港人上街只是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我們課程結束放暑假了,香港人卻在街頭上一天一天地創造奇蹟,那麼多的人從各處冒出來,終於擋下了不可能擋下的,令歷史為他們轉彎。如鍾耀華所寫:「歷史從來都是在創造不確定性,稍稍挪移其彈道。香港的反抗走到此刻,中共未贏我們未輸,是大家的努力。」
人們六月的時候不能預測香港,現在又何能以失敗主義論定臺灣?世界原不存在一個已經寫定了的未來。臺灣的前途仍然在於,珍惜民主的人們能夠發揮多少能量,對中國因素的作用力展開逆襲。民主自由是臺灣的理想,我們的百年追求;而理想,是不必害羞的。
(本文摘自《亡國感的逆襲──臺灣的機會在哪裡?》,新書係失敗者聯盟及春山出版編輯部共同策劃。由來自各個不同領域的專家作者,正面且直接的對於亡國感現象進行拆解,希望能從中找出抵禦、甚至是「逆襲」亡國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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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起,我開始了在《蘋果日報》的新工作,有鑑公司規定禁止在未通報前擅自兼職,所以我減少了日常的《臉書》PO文,盡可能專心做好我新聞編輯的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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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只是表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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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是我害怕,我害怕上《臉書》、我害怕上《PTT》、我害怕打開《LINE》、我害怕打開電子信箱,我害怕一打開就看見那些罵我、笑我、黑我、酸我的留言、訊息,所以我乾脆選擇做個縮頭烏龜,假裝看不見、聽不到、與世隔絕,一個人埋首工作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拼命賺錢想快點把積欠的腰帶寄完、退款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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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諱言,去年一年,真的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一年,欠債、借錢、被告、查稅,連高中生病整整躺在醫院一年那時都沒這麼痛苦,身為一個自我要求極高的強迫症患者,生理上的痛苦我可以忍耐,但心理上的壓力卻像永遠還不完的高利貸一樣,一天一天越來越重、壓著壓著最後我就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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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能怪別人,說到底,今天會變成這個局面,全部都是因為我的粗心、散慢、隨便、懶惰、自以為是造成的,所以我不能怪別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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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要從前年10月那一次的團購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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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10月到12月間,水肥哥一共辦了3筆團購,分別是超級訓練跳樓大拍賣、感恩節舉重鞋與12月份INZER腰帶,一般按照過去幾次團購經驗,每筆團購的金額大約都是落在20~50萬之間,很少有超過50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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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拜館長大力宣傳所賜,前年那3筆團購,水肥哥最後總共收了102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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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們沒聽錯,光是那3個月的時間,水肥哥的銀行就進帳了1000多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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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每個悲劇都有一個「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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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國稅局所提供的資料,那一段時間包括到隔年的4月為止,我總共進口的金額大概是1150萬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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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呢?也就是說,水肥哥不只沒賺錢,還倒賠了100多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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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很氣憤,以為很多人都沒付錢,還花錢請了好多會計師一起來幫我算帳,結果算完發現實際上未付款的人比想像的少,金額大概只有20~30萬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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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去年3、4月,我把積蓄都賠光後我才發現,很多東西,我從一開始就訂錯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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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超級訓練一代護膝,當時團購寫的金額是台幣1600元,但其實這組護膝光是定價,聽清楚喔!是不含美國本土運費、國際運費、進口關稅的價格就要56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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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56美金的東西我到底是怎麼算的會算成台幣1600元?現在想起來真的覺得當時眼睛一定是抹到髒東西鬼遮眼,而且還不只這一樣,現在蝦皮賣這些護具的人很多,你們一樣一樣對比水肥哥團購的金額與他們的訂價,就知道我到底賠多少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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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很多朋友都還對舉重鞋少算200元請大家補匯給我的那張紙記憶猶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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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當團購金額已經膨脹到可比一家中型規模貿易公司一年的進口額時,我還在傻傻地用土法煉鋼的方法算帳、收錢、訂貨、宅配,這中間的關鍵就是我個人那「非常幼稚的道德潔癖」,一直很怕人家覺得我賺錢、說我閒話,所以一直很堅持一毛不賺,不敢用網拍、成立公司、花錢聘請專業的人來協助我,然後簍子越捅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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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的是,我是用「個人帳戶」在處理這件事,等於是所有的錢,包括我的薪水、個人信貸、投資所得等都混在一起,加上我當時壓根就沒想到少收錢這件事,一直要等到我要訂INZER腰帶時才發現帳戶的餘額好像怪怪的?這時我才意識到代誌大條了,只好低著頭皮乖乖回家找老媽調頭寸借了快200萬來補INZER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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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又犯了第二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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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在去年1月訂完INZER腰帶,想說終於搞定了,接下來只要高枕無憂等到貨再宅配給大家就好,沒想到等4月INZER要出貨時又出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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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學長嗎?我是JACKY啦,你不是說INZER有4筆訂單要收?我們這邊只收到1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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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委託在大邁國際工作的學弟幫我們處理INZER腰帶國際貨運事宜,結果4月的某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了他的來電,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馬上至電INZER詢問,結果又得了一個很神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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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們有您的訂單編號,但不知道為什麼內容是空白的,您的腰帶並不在製作清單上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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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別鬧了好嗎?難道要我再等3個月嗎?我要怎麼去跟參加團購的朋友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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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能怪INZER嗎?回想一下,我們訂了那麼多次腰帶,INZER哪一次不出包的?我明明知道INZER常常出包,為什麼不認真追一下訂單?為什麼不每個月都打電話問一下進度?甚至只要查一下信用卡剩餘額度,一個小動作就可以避免這種窘境發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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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當時什麼都沒做,整天活在自己的粉紅泡泡裡做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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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惡魔老闆豪哥也宣布了代理到INZER的好消息,我上官網看了一下售價,3800、3500確實比我們團購便宜很多,同樣的事我也講了很多遍,開團、幫大家買東西的本心就是想交朋友、不是想賺錢,既然有更便宜的選項,我心想那不如就退錢請大家自己去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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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過了一陣子我又收到請託,說不好買、沒有想要的顏色、尺寸、還是想團購、懶得再退錢,然後剛好同時間我也在尋找有沒有更穩定的腰帶貨源,所以後來才會出現INZER換泰坦這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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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卻是我犯的第三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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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因為那時我答應大家換腰帶的同時,我也同意了如果等不及可以先退款,結果就變成了有些人一開始說要訂,但等一等忽然不想要了或他自己買到了又跑來說要退款,又要訂、又要退等於我的現金壓力瞬間變成了2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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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大家,畢竟回到那個時間點去看,腰帶已經整整拖了7個月還沒到貨,所以大家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盡力滿足,但現實是,我已經欠我老媽一屁股債了,手邊根本沒那麼多錢給我繼續打腫臉做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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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這時我的女朋友幫了我一個大忙-她幫我成立了《蝦皮賣場》,花了大概1、2個月時間賣掉了當時多年以來屯積在家裡的棄標物,包拓鞋子啊、拉力帶啊、防滑液啊各種有的沒的,緊急籌到了一點現金來支付第一批申請退款的朋友,說真的,如果沒有她,依照我這種做事拖拖拉拉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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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些東西到現在還躺在我家裡呢......(=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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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人喔......,一倒楣起來真的什麼鳥事都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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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我被告了,這對我來真的是莫大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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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接受賠錢、我可以接受做白工、我甚至可以為大家去借錢來補貼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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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的、真的、真的無法容忍被當成是騙子、詐欺犯,尤其當我為這一切付出那麼多之後,我的名譽已經是我最後剩下的唯一一點點尊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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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要被人踩在地上當笑話一樣嘲弄、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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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網友告我收錢不出貨、覺得我詐欺,後來一查,你自己要申請退款,我也已經退款給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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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案子後來當然是無罪,連法院都沒上過在偵查庭就不起訴了,這位告我的網友還在偵查庭上不斷跟我道歉、被檢察官罵了一頓浪費司法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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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人的跟被告道歉,沒聽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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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的這些都是公開資訊,新聞也有報導,沒有得騙的,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當時我當然覺得很莫名其妙,但後來想想,還不是因為我自己龜縮、不敢面對現實、以為乖乖退款、出貨就沒事了,如果我有開信箱、開臉書,就會看到對方寫來的威脅信件,後來也根本沒那麼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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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我犯的第四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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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被告之時,我去永和分局做筆錄,承辦警員提醒我因為涉及詐欺案件、我的銀行帳戶可能會被「凍結」,但我當時根本沒放在心上,想說自己清清白白的、貨有訂、錢有退,憑什麼凍結我帳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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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結果就被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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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這個凍結帳號有多痛苦嗎?我不能把帳戶裡面的錢領出來、我也不能存錢到帳戶裡去,那時一堆人在《批踢踢實業坊》、《靠北健身界》質疑我,質疑我怎不去銀行借點錢一次把事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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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娘的!銀行帳戶只能看不能用,我他媽是要跟誰借錢啊?跟地下簽賭站借現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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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因為帳戶被凍結的關係,連帶影響到了我的創業、房屋、信用貸款,是的,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我的生活、人生規畫全部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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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慘的是,我連想去上海銀行開個薪資轉帳戶都被打槍,上海銀行的行員還不給我開戶,詐欺案件是這樣子的,除了主帳戶被鎖外,其他銀行的延伸帳戶也會一併被凍結,最後導致我去《蘋果日報》工作的頭幾個月是完全領不到薪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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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每天接到人資的關愛電話,「禎祥啊,你的案件什麼時候結束啊?你的薪水到底要不要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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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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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公司的折衷辦法就是給我現金支票,等我帳戶解鎖時再自己去兌現,哪知道6月的案子才剛結束,10月又被告一次,這次的案件內容更好笑、更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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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這種無聊鳥事,我的帳號又要再被鎖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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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在此時,泰坦的腰帶做好了,要付尾款了,可是我的玉山帳戶還在被凍結狀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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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半年多中,每個月我只能拿著這張不能兌現的支票跟我媽預支現金,然後拼命省吃儉用盡量省,一部份慢慢一點一點付給泰坦、換回一點腰帶就趕快宅配出去,另外一部份則是一點一點的退款給無心再等待的朋友,還有存到錢的話就想辦法進點貨放在蝦皮賺錢去補之前團購的漏洞,這也是為什麼大家看我的蝦皮賣場好像常常空空的,平均每2~3個月才補一次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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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沒錢了......真的一毛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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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今年2月,事情才發生了轉機,一名PTT肌肉板的板友「梅菲斯特」,他知道了我情況後就傳了一份文件給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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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在民國100年時,金管會考量到有些像我這樣莫名其妙捲入詐欺案件或被惡意濫訴的無辜民眾帳號凍結、影響生活,早就已經公布了行政命令,除了被凍結的主帳戶之外,其他帳戶可以申請開放部份權限,換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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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銀行你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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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就拿著這份金管會的公文到上海銀行西湖分行去辦薪資轉帳戶,他們一開始看到還不信,連主管都叫了出來,然後在那邊拼命打電話東問西問,研究了整整快一個小時才確定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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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雖然玉山銀行帳戶的錢還是不能用,但我至少終於能把手上所有的支票都換成現金了!太爽啦!我終於有錢把泰坦的尾款付清、該退款的錢都退一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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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想想,問題還是在我自己身上啊!他媽的如果我稍微花點時間去GOOGLE一下,我也可以查到這份金管會的文件啊!我也不用在這邊有一餐沒一餐的過半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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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接下來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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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那段時間,別說是去GOOGLE了,我真的很想乾脆直接死一死算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煩惱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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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越欠越多的債務、彷彿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團購、每天打開臉書就是酸我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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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爬出這個深淵、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原本十分快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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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苦、我難過、我氣、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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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界的爛咖這麼多......
有人在學生的乳清裡加類固醇騙買課
有人拿淘寶貨冒充高級品騙錢
有人雙插頭性侵女學生也性侵男學生
有人賣藥賣到客人洗腎、自己也住院洗腎
有人拿自創的廢物證物四處騙教練
有人把員工當衛生棉一樣用完即丟還提告討賠償
有人整天不工作只想健身然後逼女朋友下海給人操來換他的買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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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大家眼裡,哇!這些都是哥啊、董啊、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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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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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廢、我是蠢、我是笨、我是傻,但不管是國稅局來查還是法院來查,兩邊都證明了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壞事、沒有賺一毛錢不說還賠光老本欠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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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得到了什麼?除了每天被酸民當成笑柄外我得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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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每天恨自己、恨別人、恨天、恨地恨了半年多,每天跟我女朋友吵架、跟我老媽吵架,一不開心就跑到頂樓一個人發呆,幻想跳下去不知道有多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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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看見一個跟我很像的故事,這個故事就叫做「正當冰」,正當冰的老闆也跟我一樣,想做好事、想做善事,偏偏他沒有考量到自己的能力、太一廂情願,結果就是拖累了周圍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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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這時才了解,這個社會不會厭惡聰明的壞蛋,相反地,善良的蠢才往往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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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肥哥自認在很多事情上聰明過人,但偏偏、偏偏數字就是我的罩門,缺乏正確的財務觀念,害我這3年來可以說是白忙一場,銀行戶頭扣掉我媽借我的錢之後就只剩下37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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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元加上近250萬負債,這就是35歲的我僅剩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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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憐嗎?不,我已經懂了,這是我咎由自取的結果,現在的我已經照國稅局的要求乖乖成立公司,聘請專業會計師報帳,也有委託專人幫我顧網拍,這些都是我從過去的失敗經驗中攝取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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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如果我放棄掉過去自己那些幼稚、堅持不賺錢的原則,認真將這件事當成一門生意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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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生意嘛!哪有第一次就成功的呢?換個角度想想,我或許還該感謝自己失敗的算早,不然沒有這次的失敗經驗,我一定還是會繼續我行我素、粗心大意混到50歲、60歲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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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除了腰帶退款已經全部完成之外,我還有4筆成年的老帳沒有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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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除了健力款腰帶已經寄完之外,我還有粉紅色跟3個傳統健美腰帶沒有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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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過去這一年基本我是完全處於自我放逐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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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也知道,至少比起那永遠看不到盡頭黑暗時刻,我終於已經可以望到這件事的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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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不知道,結局會是開心?還是悲傷的?但我至少覺得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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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這一年多來始終沒有放棄我、偶爾還是會傳訊息來找我聊天、約吃飯、運動、關心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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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日子也要麻煩大家了,我知道我很不成熟、很蠢、很傻,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壞人,更不會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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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願意再給這樣的笨蛋一次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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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時間】
最後請容我小小的無恥偷渡一下我的賣場
https://shopee.tw/suyut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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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肥哥最近進貨除了補齊各項超級訓練、泰坦護具之外,還有別處買不到的各國泰坦健力代表LOGO短T喔!
#傻人有傻福
#希望如此
賜你免痛 ptt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可以去到幾盡?就是動保撚、女權撚甚至宗教撚都可以參與討論。
【#PLAY|Monster Hunter World鼓勵虐待動物?遊戲內外的討論可以去到幾盡?】
http://www.refract.world/2018/02/monster-hunter-world/
PS4遊戲《Monster Hunter World》推出,一如所料成為很多女人的情敵,但也意外地引起動物保護主義的討論。遊戲推出不久,《福布斯》雜誌就刊登了一篇出自Mitch Wallace的文章,Wallace表示雖然十分欣賞遊戲環境的細緻度,但認為遊戲主軸是「對沒有敵意的動物出手,破壞他們的生態」,表示追著重傷魔物的畫面令他十分心痛 [1]。
文章刊登之後,引起不少人熱烈討論。台灣PTT早於1月23日就有人問卦:「動物保護協會抗議魔物獵人嗎?」[2] 可謂網友又中。早已預示在動保成為政治正確的時代,芒亨樹大招風早晚會被人批鬥。
芒亨新作是否「動物不友善」?Wallace的文章就提出了一個論點:遊戲中的魔物並無主動攻擊人類,但人類卻主動攻擊牠們。特別是考慮到在以前的芒亨作品,人類是受到魔物侵擾之後「自衛屠龍」。
在《Monster Hunter World》的遊戲初期,的確沒有了這個前設。芒亨系列的最新作,可能是近年劇情最多的一集:講述人類先後派出五波調查團,進入「新大陸」希望找出大型魔物紛紛遷移的原因。狩獵魔物通常亦非自衛,而是出於建立據點需要,要先清除盤據在該區域「原住民」魔物,都算是符合文章作者的論點。但故事繼續行進,就會講到「熔山龍」渡海入新大陸,原來是為了準備自己的死亡。為免儲存了大量能量的熔山龍在新大陸死亡、導致生態災難電腦大爆炸,其中一個任務就是要用武力打到熔山龍游出大海……
玩家扮演的人類勢力是生態的剝削者,又是生態的平衡者。這種詮釋和看似膠力強大的爭論,在二戰之後的西方社會一直都是熱門的嚴肅話題。由於工業文明最終導致二戰的屍橫遍野。就算是基督教內部都有討論,探討是不是《創世紀》將地球賦予人類管理的思想 [3],導致「西方人」發展出剝削環境和天然資源為中心的現代文明。當然各個領域的環保思想,批判「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也在戰後的歐美社會大行其道。
當年的先鋒學說,在今日已經是我們的普世價值。所以就算是一部遊戲,也會有人用這種嚴肅態度來解讀。因為保護動物、保護非人類物種,在「文明世界」已經成為適合日日三省吾身的常理。
當然抱持相同套路,芒亨世界也有很多東西值得批判。講起我就扯火喇,獵人用魔物的屍體來打磨兵器,等於滿身皮草的明星,要受到批判和抵制。還有給你任務的櫃檯小姐,嬌滴滴,經常要玩家拯救;她永遠只會待在營地等你,有時見她幫玩家打理物品箱,是不是講女人永遠只等待人拯救?是不是說女人只配幫人打理家頭細務?是不是性別定型?但唔好咁嬲,獵人是可以選擇性別的,至少說明女人都可以很英武。
雖然以上的討論可能會令玩家頭上出現黑人問號,其實也是一個社會夠進步,才會將道德和「人權」擴及其他動物,甚至環境本身。但更宏觀地說,人類組成的「社會」,本身就是建基於大量的狩獵行為,將自然資源累積下來的結果。笑甚麼?大家都是「獵人」的後代,文明大概也是有一點殘忍的。也許將芒亨想像成史前人類猶在游牧階段時,動物保護者打機的時候,可能會心安理得一點?
[1] https://www.forbes.com/…/monster-hunter-worlds-worst-offe…/…
[2] https://www.ptt.cc/bbs/C_Chat/M.1516694158.A.56E.html
[3] 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象,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並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 神就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象,造男造女。神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創世紀1章26-28節)
http://www.refract.world/2018/02/monster-hunter-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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